第二十一章

成纪不老松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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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周继愈被提拔为故里公社不脱产(只记工分不发工资)的团委书记,他是在故里公社所在地的古城大队插队锻炼的北京知识青年。公社干部就得驻队,他挑选了松柏峪大队。

    周继愈一到松柏峪,行李撂在泰山庙嘴大队部,就迫不及待地要求大队团委书记牛岁旺陪同自己重走长征路。两人首先登上牡丹嘴。时值深秋,地里的庄稼已经收割完毕,地埂上只有一簇一簇的牡丹树光着身子,立在那里,能挂住镰刀的柴草早被割得一根不剩。挂不住镰刀的柴火虽然已经干枯,也未能幸免,一个过了参加集体劳动年龄的老汉挥动手中的铁锨,锨起草落,只要露出地面的柴草一根不剩,被归拢在一起填进背篼,铲过处的地埂像被狗舔过似的。周继愈热情地问:“大爷,铲这些有什么用呢?”

    “焼呗!”不用问,又是个吃闲饭不管事的,老汉头也不抬地说:“地里长的不够焼就焼地埂上长的!”

    “地埂上长的也铲光呢?”周书记问。

    “那就用不着我操这心了。”老汉又忙他的了。

    周继愈看着一簇簇光身子的牡丹枝问牛岁旺,“牡丹花是多层的还是单瓣的?”

    “多层的。”

    “噢,这说明牡丹是移栽的!”

    “早期的泰山庙建在这里,传说这些牡丹树是泰山爷栽的,没人损害。实行合作医疗以后,牡丹籽和丹皮是合作医疗站的经费来源,受到保护。”

    “这里的文化积淀不错,以后可以请人考证考证。”

    从牡丹嘴向北望去,陇山余脉中山梁一直向故里古城方向延伸而去,从中山梁分出的松柏坡直奔松柏峪而来,故里河拐了个弯,流向牡丹嘴这边。周书记被眼前奇特的松柏坡所吸引,“你看,松柏坡多像一匹奔腾而来的骏马!”

    “周书记也这样说。难怪早年有人就说我们庄的主山像一匹飞奔而来的骏马!”

    两位书记走下牡丹嘴,来到故里河。河水已经干涸,河床里只剩下大大小小的被河水冲刷掉棱角的石头。

    “怎么不见河水呢?”周继愈问。

    “我上小学时,河水还挺多的,也就是三五年的时间,河水一下子减少,去年,上游修了水库,断流了。”

    “下游人的吃水问题如何解决?”

    “牵扯到两个县的地界,官司打到省里,省上也没有方子。下面催得急了,派人放一放《龙江颂》电影就完事了,哪有江水英,一个个都是李新田,还不是近水楼台先得月!”

    “这里应该有座小桥的!”周继愈指着东西大道和南北大道的交汇处说。

    “有的,有的!我上小学时小桥还在。”说到小桥,牛岁旺的眼睛闪着光亮,不无惋惜地说:“一场百年不遇的大暴雨冲垮了小桥,以后再也没有修起。”

    “这座土堡叫什么来着?”两人来到世昌堡前,土堡墙上大“用”字的轮廓还在,由于风雨的侵蚀,已经不见红色。

    “世昌堡。是大地主俞世昌家的堡子,躲土匪用的。”

    “噢!噢!”周继愈仔细端详着这座土堡,若有所思地点着头。

    泰山庙院的蜀葵花已过盛花期,茎杆东倒西歪,叶子干枯,花籽从绽开的裹皮中崩出来,洒落得遍地。如果不是忌讳泰山庙院的东西,早被人割去当柴火烧了。几株低矮的花茎上仍有几朵开放着的蜀葵花,零零星星成不了气候,不容易引起人们的注意。泰山庙已经被拆除,七级台阶上屹立着一座气势恢宏的忠字碑,碑顶采用斗拱飞檐的形式,碑面上原来的画面被《七律.长征》诗代替。

    周继愈望着忠字碑,“这里原是一座庙吧!”

    “周书记好眼力!这里原是泰山爷庙。神像是五十年代末期破除迷信时拆掉的,我那时隐隐约约已能记事了。庙一直到破“四旧”时拆除,那时我已经是个大娃娃了。”说起这段往事,牛书记如数家珍。

    “可惜呀,拆掉一座古迹容易,再建一座就难了。尤其是像这种具有纪念意义的古迹。”公社团委书记有点惋惜。

    “不就是一座破庙吗,有啥值得纪念的?”大队团委书记却不以为然。

    周继愈一下子健谈起来:“这里在历史上是边关地带,这里的人们饱受战争带来的灾难,供奉黄飞虎趋吉避凶,是情理中的事。我说它有纪念意义,不是因为它供奉泰山爷,也不是说泰山爷有多感应,而是因为这座庙曾经住过中国工农红军第二十五军领导人!”

    牛岁旺如梦初醒。

    “1935年8月,红二十五军为了迎接北上的毛主席、党中央,挥师西进,攻占秦安,在松柏峪稍事休整后,又翻过六盘山,截断西兰公路,直逼平凉城,有力地配合了中央红军的行动。吴焕先同志在汭河边上与敌遭遇时壮烈牺牲,年仅二十八岁。你说,按照古人的做法,是不是也够得上修庙供奉的资格?”

    “周书记对这段历史太了解了!怪不得一来就要重走长征路呢!”牛岁旺激动地说。

    他们爬上了松柏坡。蜿蜒在坡上的羊肠小道已经加宽多次,足以行走汽车了,因为天旱少雨,路上的尘土足有一寸厚。迎面驶来一辆手扶拖拉机,“突突突”地喘着粗气,搅得尘土飞扬。两位书记来不及躲避,头发、眉毛落上尘土,鞋子、裤脚沾满尘土。路旁的一排老柳树,大半树叶已经脱落,几个小孩仍不放过剩下的一丝半点,用手中的枝条奋力抽打着,看样子要打得一片不剩,背回家去烧炕。

    二人来到松柏梁官堡前,土堡大门已经塌陷的面目全非,墙上的大“忠”字看不清眉目。周继愈面向北方伫立良久,深秋的天气,晴空万里,天际处群山簇拥着的六盘山,顶天立地,高处已经白雪皑皑。他好像是对牛岁旺,又好像是自言自语地说,“当年有个小红军就是被老乡们一路送行到这儿才洒泪而别的。”

    “周书记刚到,咋知道这事儿呢? ”岁旺有些惊讶地看着这位新上任的公社团委书记。

    “啊,”继愈收住话头,“我也是在公社听同志们讲的。”

    “周书记,当年是有个名叫周忠武的小红军闹肚子疼留在我们庄上,被俞世昌认作儿子,改名俞忠武,打发在私塾念了几个月书。后来,地下党派老道人接走了他。”

    “我们应该感谢松柏峪的父老乡亲呀!牛书记,咱松柏峪参加汇演的节目你是怎么考虑的?”周继愈这才回到此行的主题上。周书记上任伊始,建议全公社举办一次文艺调演和农民赛事会,纪念中国工农红军长征四十周年。公社党委批准了他的建议,委托团委牵头实施。

    “曹松柏峪是周书记亲自抓的典型,一定要夺个第一!”

    “你说得不错,应该这样!”

    “我考虑上大合唱《长征组歌》,再安排几个诗歌朗诵,参加农民赛诗会。”

    “大合唱气势恢宏,也切合会演的主题,这个主意不错!男女领唱人选物色好了没有?”

    “两个小学各出一个教师,应该没有问题。”

    “赛诗准备得怎么样了?”

    “参诗的诗歌由高梁小学教师俞致祥创作,他是故里中学的拔尖学生,功底不错,诗歌写得也好。朗诵者在青年农民中挑选,如果由小学教师朗诵,全公社的人都互相认识的,会影响比赛名次。”

    “对,应该由地地道道的农民朗诵,没必要冒名顶替。”

    “我的想法,诗歌由俞惠萍朗诵,她是当年收留小红军的俞世昌的独孙女。”

    “其他方面呢?”

    “初中毕业,担任过故里公社‘阶级教育展览’解说员,胆量、台风都不成问题,缺陷是方言重。”

    “方言应该说没什么问题。”

    岁旺早就盘算着拉周书记一个顺差,听他这么一说,赶紧来了个顺势下坡,“这就得靠你这个北京人了!”

    “好说,好说,我在松柏峪大队抓点,有的是时间,再说呢,也有这个义务。”